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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忘初心70岁老人用50年时间制作古琴

来源:古琴 时间:2023/3/23

蔡唯男,一名古琴斫琴师。他爱上古琴,最初受了父亲的影响。在古乐凋零的年代,父亲会趁农闲时候,拿出珍爱的古琴,弹上一曲《流水》。后来,一场大火把父亲的古琴和音乐梦一起烧掉了。

那年他二十岁,他决心北上,学习音乐和古琴制作,寻找回父亲丢失的琴音。

认识古琴制造大师蔡唯男老师之前,我以为五线谱是音乐的刻度尺,无论是怎样的旋律,依照乐谱都可以像牛奶蜜一样流淌到人间。然而接触了制琴大师蔡唯男老师之后,我才明白,这不过是习惯了用公式计算一切的现代人肤浅的傲慢。

五线谱可以标记弹奏的方法,却无法追问每一把古琴独有的音色,而这才是这件古老乐器独有的魅力。

蔡唯男老师制琴作品

1.

在百年老宅里捡木料

《琴史》中说:“琴有四美:一曰良质,二曰善斫,三曰妙指,四曰正心。”一把琴的音色或清亮,或浑厚,或古朴,或苍劲,其中的妙处和选材有着直接的关系,正所谓材中自有五音。

在仙游的乡下,没几个人不认识蔡唯男老师。这些年他为了寻找千金良材,踏遍青山。上等琴材往往选数百年老宅的房梁木,或是古墓中的棺材木,老木经过了时间的检验,不易变形、开裂,音色稳定。杉木是蔡唯男老师的偏爱,纹理直,易加工,只可惜生长周期缓慢,往往百年才能成材。

好在仙游杉木产量颇为丰富,加上最近几年,人们生活富裕,越来越多的人翻修房屋,废弃不用的老旧房梁木也越来越多,因而一听说有老屋动迁,蔡唯男总是早早赶到现场捡宝,生怕别人浪费了一块好木料。

蔡唯男老师制作琴胎

2.

当木材遇到烈火

从被匠人选定成为琴材的那一刻起,一块木头便开始了新的生命旅程。尽管木材经历过百年光阴的冲刷,但在蔡唯男老师这里,古琴的生命从烈火中开始。

火斫是蔡氏制琴的核心,这是得老师卫仲乐的真传。

相传,东汉音乐家蔡邕逃亡吴地时,偶然碰到一个人用梧桐木烧火做饭,他从火烧木材的声响中判断出这是块好木材,讨来做琴,因为木头尾部烧焦,所以被称作焦尾琴。卫仲乐考证历史材料之后推断,焦尾琴的传说其实揭秘了一种独特的斫琴方法——火斫,进而在制琴过程中应用。

火斫碳化

一般匠人斫琴往往是知道尺寸之后,用斧头砍出粗略大小的琴面,用铅笔在面板上画出中央基准线,而后根据基准线沿两边等距画出琴体形状,以刨刀刨面板,以大钻、小刨斧加工掏膛,而蔡唯男则用火斫烧槽腹,一边烧,一边用刨子刨去毛刺。火斫使木材一定程度碳化,去除了杂质之后,木材的音质更为悦耳。

听上去这个过程并不难,然而掌握火候却是需要用一辈子去钻研的技术,一次火烧并不能完全去除毛刺,要想得到一块稳定的琴胎,需要的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稍稍心急,稍稍焦虑,都可能让火焰吞噬掉优质的琴材。

蔡唯男老师制琴作品

3.

等待,赋予古琴生命力

火斫之后,蔡唯男并不急着让一把琴材书写自己的生命,他将已经成型的琴板放在一旁,晾上一两天,这样的等待正是制琴的精髓,周围环境的相对变化,也许会让沉默的木材发生意想不到的改变。

等到木性稳定之后,蔡唯男就开始合成面板、底板。

蔡唯男老师在合琴

《琴经》上说:“凡合缝,用上等生漆,入黄明胶水调和,挑起如丝,细骨灰拌匀,如饧丝后,涂于缝,用绳缚定,以木楔楔紧。缝上漆出,随手刮去。”古人认为大漆寿命长久,可历经百年风霜,因而合琴优先选择大漆,然而大漆脆性,如果木性改变,也会出现裂口。

因而蔡唯男也常用牛皮胶、鱼鳔胶、猪鳔胶进行合琴,用绳或者铁丝捆绑好面板和底板之后,等胶干透,而后用砂纸磨掉溢出的胶。

擦漆

镶嵌岳山、承露、焦尾、龙龈等硬木配件之后,就到了非常重要的上漆阶段,上漆不是一蹴而就的,这个过程往往要花费好几个月的时间。为了保护琴胎,蔡唯男会在披麻前先上一层漆,隔绝空气。

上漆的时间也很讲究,湿润的梅雨天是琴匠们最喜欢的日子,因为这样的天气里漆最容易干,而在干燥的日子里,蔡唯男则将自己的琴胎放在浴室中。

蔡唯男老师制琴

各式各样的古琴摆靠在一起,一同等待着成熟的日子,这样的情景是老人独有的生活风景。每天早晨,他都像等待收获的农民一样,去浴室里观察这些琴胎的上漆情况,检查着他们的音色。

4.枯燥的重复

第一遍漆干透,蔡唯男用砂纸打磨干净,而后开始给琴胎披麻,所谓披麻就是将浸泡了稀释漆的麻布均匀裹在琴胎上,慢慢阴干,这个步骤可以预防古琴年久开裂,同时也能过滤掉不和谐的音波。

披麻

披麻结束后,开始挂灰。灰胎的厚度对于琴匠们来说是个挑战,既不能露出木头的本色,又不能超过三到五毫米叠加的厚度,蔡唯男沿用古法用鹿角霜调制灰胎,先上一道粗灰,放置数天等到干透后,用粗砂纸磨平,而后再上中灰,干透磨平后,再上细灰,用细砂纸磨平。

如此三遍流程下来,直到琴胎表面平整没有沙音,蔡唯男才正式开始上面漆,面完整地上完需要十几道工序,等待大漆阴干是这个过程中的常态。

上弦

一把古琴,从琴胎到上弦,蔡唯男通常需要花费两个月以上的时间。这个时间让我稍稍感到惊讶,因为外界常常有琴师鼓吹自己用上几年时间制琴,对于我的疑惑,蔡唯男老师也并不觉得幼稚,他的回答朴实而温和:“这样的琴师一般是兴趣而作,和我这样的手艺人是不一样的。”

5.

葬身火海的音乐梦

如今,蔡唯男老师的斫琴技术已经被评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然而这背后五十多年风风雨雨中的守望、坚持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他和古琴结缘,正是在现代中国最黑暗的日子里。当红卫兵如潮水般涌上街头,他和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的父亲回到了仙游老家,当起了朴朴实实的农民,白天上工,晚上帮人修理乐器。农闲之余,父亲会拿出自己珍爱的古琴,抚上一曲《流水》,并不懂得音乐的蔡唯男,成为了父亲乱世中唯一的知音。

然而随着一把烈火,父亲的音乐梦和那把古琴一同殒身火海。二十岁的蔡唯男独自登上开往上海的火车,他找到父亲的老师卫仲乐教授,跟随他学习音乐和古琴制作,此后的五十年,他一直在为父亲寻找丢失的琴音。

蔡唯男老师的制琴日常

即便古琴曲高和寡,无人问津,他也从未放弃对古老工艺的探索追寻,一遍遍重复着当年卫仲乐老师传授给自己的技艺,木材的纹理、温度、脾气在他的手中渐渐熟稔,千金良材被他悄悄珍藏在了乐器厂中。制琴是他一个人的乐趣,他并未在等待,然而时间再一次带来了变革。

年,北京奥运会。已经到了退休年纪的蔡唯男在观看了现场直播后,感觉到了文化氛围的改变,他相信传承了三千年的古琴将重回人们的记忆。兴奋了好几天的他,决定重组自己的钟声乐器厂,专门制作古琴。

蔡唯男老师制作收藏级百衲琴

“我相信一切都会好的,北京这样的大城市里已经有了学习古琴的氛围,我现在也有了五个徒弟。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做好琴,让更多的人听到古琴的声音。”这个古稀之年的老人谈到未来,依然笃定而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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