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古筝
文/黄和根
因应酬故，答应请一位客户，晚上去足浴。晚餐时候，同朋友吃饭，推杯换盏，小酌数杯，皆因盛情难却故。好不易，用餐毕，方欲行；客户来电，约定即时出发，于洗脚城大厅会面。同餐者，系多年好友，堪称兄长，自须立即请上，驱车同去。足道在三楼，刚出电梯，闻得琴音入耳，十分动听。以为是音响播放，兹为数字社会，自是不以为意；谁知穿越电梯过道，入得大厅，迎面而来的，是一架古筝，——一位素衣女子，在动情地拨动着琴弦！
大概因为寤寐思之而不得的缘故，我对于乐器，素来就喜好异常，奈何无一会使，所以一向是抱着敬仰的态度的。尤其是古代乐器，诸如古琴古筝琵琶箜篌二胡马头琴等等，总之愈古老愈钟情。其中古筝之于我，因其音色优美，音域宽广，演奏技巧丰富，具有相当强的表现力，故而尤其奉之为乐器中的圭臬。古筝又名汉筝、秦筝、瑶筝、鸾筝，是中国汉民族传统乐器中的筝乐器，属于弹拨乐器。它是中国独特的、重要的民族乐器之一。算将起来，已有年以上的历史了！
我对乐器是如此的喜爱，以至于我在茶室里，放了一个插卡式充电小音箱；卡里所存储的音乐，永远只有两种，即古琴与古筝。茶桌是中式的，茶室装修是中式的，茶的发源地在中国，兼以中式的古琴古筝曲，如此品茶，甭提多惬意了。
小学时候，因为对笛子如痴如醉，所以自己上山砍了一颗小毛竹，仿了笛子的样式，自制了一支。然而音色低劣，五音不全，闻者无不以为欧亚嘈杂难为听。不得已，省吃俭用积了点钱，跑镇上买了一支。奔回家里，无论白天黑夜，但凡得空，总要躲在一个不被发觉的角落，津津有味地吹着。
后来又对二胡感了兴趣，这由头，源于花鼓戏。二胡极好呀，弦两根，拉杆一把，左手只管在两根弦上飞来蹦去，右手只管让拉杆在两根弦上左拉右扯，应是极简单的罢。于是上山伐竹子卖钱，兼以一以贯之的省吃俭用，很快二胡得手了。至于迄今仍不会拉凑，缘故止在我的懒惰无为。此乃内因，大可不必追究了吧。
至于锣鼓之类的打击乐，村里但凡办点白喜事，总有接触的机会。——八抬抬起棺木，孝子叩头，锣鼓开路，旗手当先，一路上敲锣打鼓，鞭炮齐鸣，哭哭啼啼上山去。账房总爱安排孩子们打旗子，我却不乐意，我要当锣鼓手。如果账房因为不放心而拒绝安排，我便悄悄地找来锣鼓手，软磨硬泡，偷梁换柱。当然，这代价，大抵是要将劳动所得的诸如烟呀、毛巾呀、包裹之属，择其所欲而奉献，抑或干脆统统奉上。
纵令如是，在我的概念里，无论怎样的五花八门的种种乐器，终不如古琴古筝之器来得高大上。耍乐器，必琴筝，如若不然，便是不够艺术。然而这琴筝，其技巧之繁复，何等高超呵！岂是不具音乐天赋的我辈，所能潜心研究而终有所得的？
况且，在我看来，凡琴筝之人，必心无杂念，必不被俗世凡尘所沾染；如若不然，纵使艺冠寰宇，而令琴筝徒增污垢焉。然而不能够，毕竟社会是一个大染缸。周敦颐赞莲，言其“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由花及人，确葆此状者，夫复几人？
此时，弹古筝的女子，着一件紧身的旗袍式上衣，系一条遮鞋面的长裙，衣裙之上，嵌着淡蓝浅墨之色的荷花。她的满头长发被攒成一把，用了一根红色的绳子系着；发梢沿着后背，逐渐地扩散了开来，然而极有规章。柳叶眉上，稍事淡抹；双眼皮上，略施粉末；弯弯的睫毛，稍有整饬；玲珑的丹唇，微沾口红；余下俊俏的脸庞，因其年轻貌美故，竟无须粉黛涂面，而自成佳人！她的手指，在那一根根冰冷的弦上热情洋溢地挥舞着，于是乎各种悦耳的旋律，自她的优雅的指缝间欢跃而出！
我一时兴起，请朋友拿了手机，同她留下了合影。并且趁了酒兴，点了几首曲目，而竟应允了。《高山流水》、《渔舟唱晚》、《汉宫秋月》、《寒鸦戏水》、《香山射鼓》……如痴如醉之中，客户同朋友竟催了：“我们是来洗脚的，还是来听古筝的？”
无奈，只好离去。足浴完毕，匆忙赶出来，弹古筝的女子，而竟不见了。询及前台工作人员，答曰：“每天七点到九点，准时弹奏两个钟头。”我的朋友因为来过几回，也告诉我：“人家是正规的演奏家，只在大厅演奏，小费再多，照样拒绝去包房单独献技。”
听完朋友的强调，我心里释怀了许多。洗浴场所，鱼龙混杂，有温文尔雅的，也有粗俗不堪的，有正人君子的，也有卑鄙小人的，总之心藏花花肠子的多，而胸怀浩然之气的少。如此场合，如此女子，如此技艺，总是令人胸中梗塞的。
人们常说，艺术源于生活。那么，搞艺术的人，无论家底厚薄，其第一要务，还在解决生活问题。行文至此，唯有借用《爱莲说》的那句话，用以表达我对那弹古筝的女子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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