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是中国古琴发展的进阶时期,从浙派的持续繁兴,虞山派、绍兴派的兴起,到《永乐琴书集成》《神奇秘谱》等琴书之纂成,从徐和仲、朱权、徐上瀛、严澈等琴家的前后辈出,到《平沙落雁》《渔樵问答》等名曲的创写,殿廷燕享、郊坛祭祀,以琴为正声,乐之宗系,所谓“治定功成而作乐,以合天地之性,类万物之情,天神格而民志协”。及至文人儒士亦以琴明志,琴瑟相和,似人情志故,常以琴入画,以琴吟诗,林泉别业,悬琴于壁,是君子“所常御者”,不离于身。
明文徵明琴鹤图
宋明以降,琴事既盛,琴室日益成为重要的交谊和私人空间,以琴桌为中心的琴室家具也随之配置。赵佶《听琴图》已细致描绘出设计巧妙的琴桌。而保存至今最早的琴桌实物,则系明代遗物,不仅出现了与琴声共鸣的“音响”,也奠定了后世琴桌的基本规制。
宋赵佶听琴图故宫博物院藏
琴室与琴桌
琴室,即操琴之室,古代文献中又有“琴台”“琴斋”“琴房”“琴堂”等称谓,大抵都是指专门的琴事建筑。两汉时期,已经出现室内的抚琴空间,《古诗十九首·西北有高楼》曰:“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高楼之上,或有琴室,或作为临时的抚琴之所。南朝徐湛之修整广陵城旧迹,更起风亭、月观、吹台、琴室,果竹繁茂,花药成行,并招集文士,尽游玩之适,成为与金谷园、兰亭相媲的雅集之地。此处的琴室,当是公共的琴事空间,只是规制难以考证。
元赵孟(款)松下听琴图故宫博物院藏
唐宋诗词中,琴是重要的意象,包括对琴相关的事物如琴台、琴堂等的描写及阐释。如岑参《司马相如琴台》“相如琴台古,人去台亦空。台上寒萧条,至今多悲风”,骆宾王《冬日过故人任处士书斋》“独此琴台夜,流水为谁弹”等。宋佚名《深堂琴趣图》中,可见一士人抚琴于深堂之内,独倚栏杆,旁置屏风。宋佚名《百子嬉春图》则展现了一童子在殿堂前露台弄琴的情景。宋佚名《会昌九老图》、《商山四皓会昌九老图》描绘了一处相对独立的琴事空间,建筑临水而建,三面开窗,应当是水榭一类的建筑,与赵希鹄《洞天清录》所言“弹琴之室,宜实不宜虚。最宜重楼之下,盖上有楼板,则声不散,其下空旷,则声透彻”一致。
宋佚名百子嬉春图故宫博物院藏
明人承继了宋人传统,如朱厚爝在《风宣玄品》中点出了理想中的琴室,名曰神谷。广一丈约,深二丈许,前有露台,隔作前后二间,内间为琴室,“周围皆用粉饰,令不通气”,外间左右皆用开窗,作为与访客的谈话之地。琴室在池上,池中皆种白莲,养金鱼于内。岸上植松、竹、梅兰,并驯鹤、鹿于其间,以助清兴。文震亨在《长物志》里也提出琴室的选址,最好是“层楼之下,盖上有板,则声不散。下空旷,则声透彻”。其选址和营建,与宋人一脉相承,即临水而建,下部空旷。万历集雅斋刻本《唐诗画谱》的插图中,形象展现了这类下部架空,视野开阔的琴室,并配以琴桌。
宋佚名会昌九老图(局部)故宫博物院藏
琴桌,大体上有两重理解,其一是对条桌的通称,六七尺长的条桌或名“大琴桌”,三四尺长的或曰“小琴桌”,《鲁班经匠家镜》中有“小琴桌式”。其二是特制的用于奏琴的家具。王世襄在《明式家具研究》中已有所论述。本文所指为后者。此外,还有“琴案”“琴台”“琴几”等家具,大抵功能与琴桌相仿。
宋佚名商山四皓会昌九老图(局部)辽宁省博物馆藏
实际上,琴室的营造与琴桌的设计都遵从同一原则,即如何增进音效。林西莉(CeciliaLindqvist)在《古琴》中有“室内室外的桌子”一节,略论砖桌的音效,并援引古罗马建筑师维特鲁威的剧院设计,将音色高低不同的铜瓶,安于座位之间,以加强对白时的扩音效果。古琴之音,大声不哗人而流漫,小声不湮灭而不闻,极易受到周遭环境的影响,而过于敛收。从《洞天清录》到《遵生八笺》,以至后世,都刻意强调抚琴环境的幽静绝尘及琴桌之抉择,声音清和,方能涵养中和之气,修身理性。
文章来源:《收藏家》期《明代的琴室与琴桌》作者:温玉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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