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东又“离家出走”了。
他带着一张古琴,只身南下,住在了浙江德清县莫干山脚下。
他要在这里做一件不为人知的事——完成一张古琴的最后几道工序。古琴,又称瑶琴、玉琴、七弦琴,是中国传统拨弦乐器。
家人说他“疯了”,朋友说他“魔怔”了。他的“疯”是从七八年前就开始了。
异想天开的“斫琴师”
39岁的李晓东两鬓生出了许多白发,脸颊瘦削,颧骨突出,皮肤白净,说起话来慢条斯理。
他的手指头骨骼明显,筋脉突出,两条胳膊上泛着成片红点。瘙痒难耐时,他把手臂在身上摩擦一两下。
李晓东痴迷古琴虽有七八年了,但遇到不同产地的生漆,他仍然会过敏。这次,他又不小心过敏了。
做古琴的师傅,又被称为“斫琴师”。斫的意思就是用刀斧劈砍。
李晓东就是一位半路出家的斫琴师,从与第一张古琴结缘,他便无法自拔。
李晓东家住东光县,在县城有一个自家的小院子,那是父母的老宅。他和爱人都有一份工作,但是爱人经常被失眠困扰。有一天,他突发奇想,买了一张古琴,想让爱人学琴,以治疗失眠。
爱人没学会弹古琴,李晓东倒没事拨几下,没想到,他竟喜欢上了这种乐器。他买了一本最简单的减字谱,按上面的方法练习。
便宜的古琴音质不好,贵的古琴买不起,他便想自己制一张。
老师不教自己悟
李晓东对古琴制作一窍不通。他跑去杭州拜师,可老师太忙,又看他对古琴一窍不通,说什么也不教他。
李晓东软磨硬泡,老师实在没办法了,说“只简单给你讲讲,能听懂多少算多少”。
老师只给他讲了一个下午。
李晓东只听了一个大概,大部分都没弄明白。
装着没能消化的知识,李晓东回到东光,一边“反刍”式学习,一边上网搜索资料。
通过学习,他终于弄明白了制作古琴的步骤。
古琴的制作材料大致分为木头、琴弦和其他金属配件。
要想做一张好琴,第一步就得挑木头。
有的人使用泡桐,李晓东偏爱杉木,他觉得杉木更适合自己。
为了找到质量上乘的杉木,李晓东出门了。
他上河南,下福建,进四川,四处打听,各家对比,只为找到自己喜欢的一段木头。
“有的时候,买到一块好木头是需要抢的。”李晓东说。
买木头的日子,手机不敢离身,上面是各种木料到货的信息,他吃饭看,坐着看,躺着也要看。
谁家出来好木头了,得第一时间下单,拼的就是眼疾手快。
做古琴的木材需要规则一些,裸木的尺寸最好是长1.3米、宽20厘米、厚5厘米左右。
这样制作起来,是最趁手的。
开料、找平、画线、裁边、刨面边、斫腹腔、合底板……
李晓东把自己变成了木匠。
和工具“过日子”
炎热的夏季,李晓东汗流浃背地在院子里忙活,木头香味充满了整个院子。
李晓东快乐得很孤独,因为家里没有一个人支持他的“创造”,也没有一个人听他说制琴苦乐。
可是他不介意,他沉迷进他的劳动中。
他可以一整天不说话,但是他一刻也离不开他的工具。
木锉刀、木凿、刮刀……那些工具被他磨得光亮顺手,锋利灵巧,放在他随时可以够得着的地方。
爱人跟他生气,原因是他和这些工具待在一起的时间,比跟家人相处的时间还要长。
有一次,爱人冲他大吼:“你和那些工具过日子吧。”
李晓东不为所动,依然默默地拾掇那些木头。他理解爱人,爱人需要有人陪伴,但他的心放在古琴上无法自拔。
“每个斫琴师都有自己的性格特色,每个人做出来的琴风格也不一样,我的琴呈现着寂静、幽深的风格,好像我的孩子带有自己的基因一样。”李晓东说。
对生漆过敏痛苦异常
为了制古琴,李晓东秋冬季的时候要去南方。
他在浙江湖州市德清县选了一处幽僻的房子,房子不远处就是著名的莫干山。
“制作过程中,古琴对空气的湿度和温度都有极高的要求,温度要在20℃左右,湿度要在75%左右,只有南方的气候最符合。”李晓东说。
在北方完成一部分工序后,李晓东在南方,需要做的最重要的一道工序是上大漆。
南方是各种生漆的产地,他住的地方距离原材料产地近,用漆也方便。
生漆是纯天然的,没有经过任何加工,直接从树上割出来。李晓东每接触一种新的生漆,都会过敏。
对生漆的过敏,足可以使人休克,甚至死亡。
刚开始做琴时,李晓东对生漆的过敏反应很大,双手双臂长满漆疮,奇痒难耐。
“那种感觉就像虫子钻入经脉,四处啃噬,非常痛苦。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过敏反应才能消除。”李晓东说。
生漆过敏没有药物可解,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身体逐渐产生抗体,这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
一张古琴一般要漆几遍,有时用的生漆也不同。过敏,对于李晓东来说,成了生死考验。
莫干山下调琴音
调音,是斫琴师必备的技能,也是制作古琴很重要的一道工序。
“古琴是有灵魂的乐器,它会在声音里展现它的与众不同。”李晓东说。
调音不是一件简单的活,每个人对音准的把握也不尽相同,美好的音质都是在斫制过程中一遍一遍地去试音,去调整,只有反反复复试音,才能找到它最有生命力的音色。
李晓东住在莫干山脚下,也是因为这里寂静,适合调音工作。
一到冬天,这里就变成了山野的世界,悄无人踪。
夜深人静的时候,李晓东开始做调音工作。每拨动一次琴弦,琴弦与腔体共振发出的声音,他都会用耳朵仔细辨听,以找到内心深处最想要的音准。
调音,需要极度的安静,更需要对声音极度的敏锐。为了辨别细微的声音,他一次次失眠,有时脑中响着声音,却分不清是大自然的风声雨声,还是他脑子里的琴声。
调音时,他最怕打扰。偶尔会有山里的小动物趁夜深人静出来,弄出些动静,干扰了他的声音,他就得重新再来。
这个过程,让他时时面临崩溃。
他也在家人和朋友眼中,变成了因琴而“疯”的人。
经历春夏秋冬,一张古琴终于做成了。
来源:沧州晚报记者董芳辰通讯员柴庆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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