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山上拆了一栋老宅。陈志强用收来的三根柱子一根梁这些老料,亲手做成了琴,其中一张“鸣凤“正摆放在我们面前的桌子上。
琴是神农式,正面手刻“一曲流水,临风古亭,凤鸣秋月,鼓岭正声”,琴身有两百年木材的味道,有自然生漆特有的植物芬芳,也有斫琴师自己本人的情感投入。
古琴鸣凤斫琴即斫心
其实,早在读中国传统音乐专业博士学位时,陈志强就在中国传统音乐学家蓝雪霏教授的指导下,开始从中国古琴文献和中国传统音乐里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声音;
后来,跟随中国雅乐奠基人、原南华大学音乐系主任周纯一教授学习中国传统乐学,期间,受到了国家级非遗传承人陈长林老师和吴文光老师指导;
在年和年又先后两次入选国家艺术基金古琴传承人才项目——在古琴演奏上入选《中州派古琴艺术表演人才》培养项目;在古琴制作方面,入选《中州派古琴制作人才》培养项目,跟随中州派古琴制作大师王栋老师学习古琴制作。
陈志强,音乐学博士,副教授,瀚听文化联合创始人
整个过程曲折却又收获颇丰,从老一辈艺术家身上,除了收获正统的知识系统和演奏制作技艺,感受更深的是中国古琴传承的中国思维和文人精神。
这是陈志强和古琴故事的前半段,后来,他又把经历过各种碰撞后更丰富多样的声音和思想带回来,力图寻找中国传统乐器——古琴的现代表达。
陈志强从16年才开始琢磨古琴制作这件事。为什么斫琴起步比较晚?因为斫琴即斫心。“当弹琴到达了一定阶段,对琴的音色和心底的声音有了基本的判断后,迫切需要用一把琴器把它承载下来,别人的琴总感觉不对,这个时候就必须走斫琴这条路。”
斫琴材料主要是桐木和杉木,收藏老桐木最难。
有一次,陈志强发现河南一个被拆下来的寺庙门板是上好的桐木,里层木质已经发黄,“木材足够老足够稳定,声音也越脆”。
他马上将整根木头收回来,剖成一片一片,“剖好的木材,有时候还会产生轻微的变形,所以一般都要放置一年多。等到时间后,来看木头的变形情况,再把它重新刨平,用来斫琴,这就是所谓的‘木性尽失,方可做琴’,所以一张琴的工序要花费2至3年。”
选材、削面、槽腹修型陈志强斫琴奉行的标准是“不惜任何代价,不计任何成本”,生漆是自己跑到原产地找漆农购买的,鹿角霜也是找老家内蒙古养鹿的一个小伙子专门给他熬的。“两三年时间你都能花了,这点材料钱肯定得花进去。”
斫琴是时间的艺术,要付出的精力很多,从买木材开始,包括身体受伤、生漆过敏等等,都是要承担的问题。
灰胎后髹饰合琴上弦、试音有些琴制考察于闽派古琴的传统文献,因为陈志强喜欢收藏这一类书籍,看着看着就试图把古琴的样式还原出来。刚上完灰胎的一张半成品古琴就还原于清代祝桐君的《与古斋琴谱》里的此君式,琴上能看到模仿的竹节,都是亲手一节一节打磨出来,取其正直虚心高节的意思。
经过前期的积累和不断摸索,终于在最后的成品中找到了内心要发出的声音。
剑胆琴心
陈志强对声音的追求是极其敏感的,“不是所有的琴音都是清微淡远,我需要一种很硬朗、发自内心的声音,用4个字来表达就是‘剑胆琴心’。剑胆代表担当,琴心代表胸怀。”
左手边的墙上挂着一张灵机琴,冠角的部分不同于传统的圆润,表现得更为犀利,像一把宝剑,带有中国人的精神气,肌理是朱砂在髹漆中的运用,和历史上的古琴色调非常吻合,“手下的琴器需要符合你想要表达的琴曲和思想,从而达到人琴合一。”
灵机古琴
陈志强尤其喜爱唐代古琴的形制和金石韵的声音,“唐代的面板相对要厚,形制要圆,灰胎配比要有一定硬度,这样才能赋予琴一种苍劲、有力度的声调,当然还有很多诸如挖槽的细节之处。”
他有一张蕉叶式的《松风听涛》,灵感来源于历史名曲《松下观涛》,呈落叶的颜色,肌理是八宝灰,里面含有玉石、翡翠等。琴面打磨得十分透亮,琴身重量极沉,弹拨了几下,琴音琳琅振响,雄浑洪亮。
松风听涛蕉叶式古琴“我们从古琴里吸取了相应的传统,古代的东西不一定是‘古’的,它教给你一种很重要的思维方式——移情。”
相传,琴人观晚霞之姿多变,奇思生发,以为琴形,而得落霞琴;琴身严谨,造型灵秀,优雅如士,又带飞逸之态,取名灵机式;蕉叶式琴身似芭蕉,两侧似蕉叶的叶缘,向下略微翘曲,充满了艺术感。
“传统学会以后,甚至可以运用到多方面,甚至可以依照一件旗袍做一张琴,只要把这个规则移过来就可以了。”
古琴流觞蕉林听雨蕉叶式古琴古琴丹霞陈志强看了一眼身旁的古琴,“在斫琴技艺上,如果总是受制于他人的审美和表达,你就会发现自己团队在古琴的传承和推广方面受限,所以我们需要通过研究将古琴制作技艺沉淀下来,并且上升到一定的高度,能够在各个级别的琴上得以适用。”而这不也是他对“剑胆琴心”的另一番解读吗?
中国的声音景观
年,古琴申报世界非遗时申报书的撰写人之一秦序教授做客三坊七巷瀚听琴院,在聊天中,他问,古琴在历史上就是个雅的乐器吗?陈志强回答说,不一定。秦序教授笑着说,我跟你的认识是一样的。
最早的时候,古琴是一个用于祭祀的乐器,后来到了宫廷,又到了文人阶层,配合中国的“礼”形成了中国雅乐。古琴,不是从来就是雅的,但从‘琴者,心也‘的文人思维形成,古琴一直是内心的一种表达,是直接和你内心交流的乐器,是与心性碰撞的乐器,不是为娱乐大众而生的。弹琴,可以回归天地,也可以修身养性。
前段时间,在这张桌子上,别人也问了一个问题,“古琴和钢琴体量谁大?”陈志强回答,其实钢琴的体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如果我们让传统回归,未来的每一个中国书房应该就有一张古琴的位置。传统就像一条河流,只要文化在发展,就一定可以找到这条河流的。”
瀚听琴院一隅
古琴不可忽视的影响还在于它有大量的文献记载,假如当时没有人对二泉映月进行录音,可能永远不会听到阿炳的二泉映月,因为它的传承方式是口传心授。古琴除了口传以外还有大量文献记载,古琴乐谱最早可以追溯至唐朝。
陈志强从桌上厚厚的一沓书籍中抽出一本古琴谱来,“古琴最有意思的地方就是它可以跟古人对话,因为你可以弹他留下来的部分。”接过他手中的古琴谱,发现这是将琴曲的指法、音乐属性和题解记成文字的一种记谱方式。你在对这些“减字”感到惊奇的同时,也会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浩瀚叹为观止。
为了更好地推广古琴文化,陈志强在福建工程学院人文学院任教的同时,在学校成立了闽台古琴艺术研究中心,年获评“福建省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古琴美育》基地”,先后为省里承担了大量的古琴科普工作,每年开展20场以上的公益讲座,培养了众多古琴美育老师......
琴与琴师的关系很有趣,该是种近似于知音的关系。你对我呕心沥血,我报以绝世清音。
“对生命的慈悲,对天地的敬畏,对艺术的深情,对孤独的释怀,都在一张琴里。”
年,瀚听古琴品牌成立,谈及初衷,陈志强说,“观时空浩瀚,听天地琴音。在都市繁忙的生活中,把我们置身于一个可以聆听来自内心的声音的空间,我的梦想是,每一座城市都有一处中国的声音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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